交大往事：打架和恋爱，游戏和录像带

　　2016年4月8日，全国五所交大共庆建校120周年，谨以此文纪念我的母校西安交大。免费关注微信公众号 jijiewangcom ，就能天天收到季节网资讯了，还有机会和主编小节姐一对一私聊喔。

　　1994年，我参加高考。

　　这一年，全国首次实行大学自费教育，也是第一次实行5门750分的高考制度。那年我的分数是628分，由于第一志愿的学校没有考上，被分配到西安交大热能工程专业。

　　开学头几天，参加学校的开学典礼，至今已经没什么印象了，倒是我们能源与动力工程学院的开学典礼，我记忆深刻。

　　锅炉专业

　　院里开学典礼那天，我们排队进礼堂。看着流体、热动力、核热能等专业名字，不觉就是一阵头大，加上天气热，很不舒服，后来有人喊空调的人在哪?我还以为要给我们加空调，等一会儿才知道我们院还是有个听起来不错的专业叫空调，再后来才知道，原来空调专业的全称是“供热通风与空气调节”。

　　我们那一届的辅导员宫辉，现在已经是西安交大的校党委副书记，也是当年带领路一鸣、樊登等人夺得全国大专辩论赛冠军的领队。当时他站在台上讲话，专门关照了我们热能工程专业的同学一句话：“其实我也是热能专业毕业的，不过我上学的时候，这个专业还叫锅炉专业。”

　　当时，我的脑袋一阵眩晕。

　　锅炉专业虽然名字如此奇葩，却是西安交大的王牌专业，94年的时候，我们一个专业就有十多位博导，两位院士，年轻的郭烈锦老师还是当年第一届长江学者，这在全国任何一个高校专业中，也算是个梦之队。

　　专业实力牛则牛，我却完全没有参透锅炉的奥妙，始终对此没有兴趣。

　　所以关于大学的记忆，除了一些个人的故事，专业的事我已经忘得干干净净。今天回忆的，都是关于我的大学同学，真人真事，如假包换。

　　那时热能专业一届四个班，我们班是热能44，全班28个学生，3个女生，这代表了西安交大典型的男女比例。因为那时全校30栋宿舍楼，只有3栋是女生宿舍。本文的题图就是98年毕业时我们班的全体男生合影，不知为什么，我们班男女关系一直没有那么和谐，基本上男女生之间没什么来往，甚至连毕业照都没有一起照，我也不记得原因了。

　　交大的院系，从名字上就能听出哪个院男生更生猛，哪个院系体育好。比如我们能动学院，机械学院，化工学院，就比较猛，人文学院和管理学院就比较弱，电子和电气之类的学院算是中等，所以我们在校期间，全校的篮球赛基本上是能动学院和机械学院争夺冠军，而我们班则是整个学院的标杆。

　　而我们班有两个同学在学院篮球队，加入院排球队的则有三个。

　　打架的故事

　　体育好的另一个含义就是爱打架，我们热能44一直以爱打架能打架出名。有一年我们热能专业四个班举办足球联赛，因为场地有限，每次比赛前都会因为争场地打起来，不用说，上场打架的都是我们44班的。当然打架的主力其实就那么几个，这几位同学分别来自辽宁、新疆、甘肃和北京。我就比较怂，不仅仅因为身形矮小，而且心理上对打架就比较怕，因为我从没跟人打过架。

　　在这一点上，我们班同学很仗义，老孙就这么跟我说过：打架的时候，其实我也不指望你能帮啥忙，只要在旁边帮我递个板砖啥的就行了。

　　最能打，而且最爱打架的，是三条，他的外号是因为打麻将得来的。

　　我们住30舍429，三条的宿舍就在我们斜对过，他们宿舍那一面对着29舍。有一天晚上，对面29宿舍有人大晚上在唱歌，三条嫌他们吵，就打开窗户骂他们傻逼。结果对方从29舍扔过来一个墨水瓶，把宿舍窗户玻璃都砸破了，还溅到三条眼镜上。三条是个不受气的主儿，结果扛了一把长刀，带了几个人去29舍。

　　因为不确定是哪个宿舍扔出来的墨水瓶，三条把并排三个宿舍的门都叫开了，问是谁扔的。我们班虽然有几个男生跟着去了，其实主要力量是三条，以及他手上的长刀。对方男生认怂，没一个人敢动手，却也还算讲义气，也没说出谁扔的墨水瓶。

　　结果三条把三个宿舍的人挨个打了一遍。

　　这事儿惊动了双方的院领导，后来辅导员过来劝解，让三条去认个错，后来就不了了之了。

　　三条的爱打架，在于他每年都会干出一件让你震惊的事。

　　有一年夏天，三条一个人穿着拖鞋去上晚自习，那时候西安交大是禁止在教学区穿拖鞋的。三条来到一个大教室，因为大的阶梯教室都是地板，三条在进教室的时候，他的拖鞋在教室里制造了比较大的噪音。然后就听到有人小声说了一句傻逼。

　　三条直接就火了，问谁骂他傻逼。

　　对方是个男生，跟他女朋友在一起上自习。三条说你女朋友在身边，我今天不跟你动手，但是我记住你了。

　　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，三条叫着他在44班的黄金搭档尔刚，到四食堂转悠。结果真巧，找到了昨天晚上那小子。三条和尔刚上去，没几下子，就把他打倒在地，起不来了。后来我常常想，幸亏我国法律对伤害罪执法没那么严，要是在美国，估计三条悬了。

　　后来三条去了某大型国企，居然是负责技术，这让我大吃一惊。他的黄金搭档尔刚现在长居德国了，每天在我们班微信群里嘚瑟。

　　记一次作弊

　　当然，大学生活不止有当下的战斗，还有学习和考试。

　　在西安，有个段子说：吃在工大，爱在师大，学在交大。意思就是西安交大学风很正，更深层次的意思是，交大毕业特别难。

　　比如我们班28人，有三个同学留级一年，还有七八个同学到最后没有拿到学位证。全班四年下来一科都没挂的，只有六个人。有一年，我们专业的线性代数由于题太难，几乎没有及格的，后来老师行了个方便，就是把最后分数直接平方根号后再乘以10，作为你的最后分数。

　　所以我们可以算一算，如果分数是36分，那么求平方根号之后是6，再乘10，是60分。

　　被逼无奈之下，自然也就有作弊的。像我这种学霸型的，自然不需要作弊，但是每个学霸都有几个学习不太好的哥们。所以我们就发明了很多作弊的方法。

　　我们学的高等物理、流体力学等等，其实考试的时候都需要科学计算器，因为有很多复杂的计算无法通过笔算得出。后来我跟我的一位学渣舍友商量，考试时我坐在他身后，他故意忘记带计算器，然后借我的用。我就提前把选择题的答案敲在计算器上，当然，计算器上显示的是数字，我们俩提前对数字代表的字母进行了对应替换，就这么神秘地作弊了。

　　天才的星星

　　我们宿舍，还有一个小天才，叫星星。他上大学的时候只有16岁，我们听到后都特别惊讶，星星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：那有什么，我爸上西安交大的时候，只有15岁呢。

　　星星从小博览群书，尤其喜欢军事、哲学，他大学时候看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是我无法理解的。好多年后，我跟他聊起最近在看《物种起源》，他随便说了一句：这本书我小时候就看过，我觉得写得太啰嗦了。

　　星星对于书的爱好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。

　　有一年，星星去了一趟成都，回来之后除了体育课就再也不去上别的课了。每天就是躺在床上看书，吃饭都要我们帮带，沉迷的程度不亚于如今大学里打英雄联盟的大学生。到了考试期，星星就会带几个茶叶蛋，拿一壶热水住到通宵自习教室突击，居然也能门门通过。

　　后来星星跟陕师大的一个小姑娘谈恋爱，幸福得无以言表。如果就这么幸福下去还好，可惜好景不长，女朋友提出了分手，结果星星就有点神经了。

　　后来星星因为这个吃了一盒安眠药，幸亏我们及时发现，送到第四军医大附属医院，又洗肠子又洗胃，总算没死了。回来后，我们合计着怎么办，就把他女友找来了，然后两个人就在429关起门来聊，我们就在对门418待着。过了不到一小时，429门开了，他女朋友走了出去，然后我们就眼看着星星爬上429的窗台跳了下去。

　　结果就是，星星比他女朋友下去的更快。

　　我们宿舍楼下是水泥地面，按说绝没有生还的可能。可是星星命大，我们跑下去的时候，他看起来还完好无损。

　　到了四医大附属医院，抢救他的还是上次的大夫，看来都是缘分使然。

　　最后的诊断结果是：腕骨粉碎性骨折，脊椎骨压缩性骨折。星星穿了一件石膏背心，穿了三个月，形象倒是跟兵马俑很像。后来石膏背心打掉，接着穿钢丝背心三个月，因为他后来回家疗养了，我们也不知道六个月不洗澡的星星究竟臭成啥样。

　　三条后来到我们宿舍从四楼窗台往下看，不由得说：“星星这孙子胆儿真够大的，这么高都他妈敢跳!”后来还是三条总结了一句：看书有他妈蛋用，你看星星读了那么多书，还不照样跳楼了。

　　星星最后推迟一年毕业，后来去了一家国际公司，现在已经移居海外。

　　交大的水

　　西安是个缺水的城市。

　　一到干旱的季节，我们学校宿舍每天只能供两次水，每次一小时。错过了这个时间，只能等下次来水了。

　　95年夏天，也就是入学后的第二年七月份，我们开始新生军训。至于为什么不选在第一年九月份开学季做军训，我估计因为九月份天气凉快，不利于锻炼我们吃苦耐劳的品格。

　　那年天气大旱，我们在体育场操练，地上是两指厚的黄土，爬完匍匐前进之后，每个人就跟从煤窑里挖出来一样。有一天训练结束后，已经错过了供水的时间段，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是土，连洗手都没得洗(恩，那时候还不流行瓶装矿泉水)。后来我和另外一个同学带着水桶到学校各处找水，希望某些实验室之类的还能找到一点。

　　结果空桶而归。我们怕把床单被褥弄脏，就把被褥叠好拿起来，睡在了光床板上。

　　除了水荒，交大打水也极不方便。

　　我们宿舍离开水房特别远，所以我们一般是吃完饭后用巨大的饭盆顺带一盆水回来，这样就能对付一顿饭之后的饮用需求。本来我们宿舍有七把暖水瓶，后来就逐渐摔碎了，所以开水在我们那个时代非常稀缺，我们宿舍又特别懒，经常闹水荒。

　　闹水荒的结果就是要经常到别的宿舍蹭热水，那时候我们管这种人叫“水牛”。

　　后来隔壁427的在这里发现了一个商机，他们批发方便面回来卖给我们，然后免费提供热水，生意居然很好。

　　打热水在早年交大的生活中，是一项非常重要的活动。那时候谈恋爱的男女同学，一般是晚自习之后，男生会在女生宿舍前的小操场等着，一起去打水。然后打水回来，就在小操场山顺便亲热一会儿。估计那时谈恋爱可以选择的项目也不多，不像现在，如家汉庭的钟点房到处都是。

　　交大不仅闹水荒，下水道还特别爱堵。

　　女生宿舍后面的一条大路，经常从下水井盖里浮出一片片白色的卫生巾。熏天的臭水四溢，我们路过的男生都在骂这些女生，为什么要乱扔卫生巾。

　　看录像、租书和打游戏

　　90年代初，电脑还不发达，网络也还没有流行，大学里的娱乐方式主要是看录像、读武侠小说和打扑克。96年以后才开始流行打单机游戏。

　　每周末，食堂边上的海报栏就贴满了各个录像厅的海报。

　　如果你去午夜场，一般过了晚上12点，就会有人喊着老板换片儿。然后老板就会在群众的呼声中拿出他们的家珍藏，给这些年轻小伙子们开开眼界，这也是中国最早期的性启蒙方式。

　　那时候学校里有几间租书的小房间，主要是金庸、古龙、温瑞安和琼瑶，后来还有了黄易的穿越小说。每到国庆或者五一，我们就会把金庸古龙租来，在宿舍里没白没黑的看。所以四年下来，金庸的全部小说我基本看了五遍以上。

　　后来431的几个同学合伙租了一台电脑，记得第一天，我们两个宿舍的男生关起门来，在431观赏了一部三级片。我只记得当时大家表情都很严肃，至于剧情，也就记得赤条条一些男女而已，早就忘了是什么。

　　这台电脑后来只负责两件事情：播黄片和打游戏。

　　那时候游戏都是单机版，一般就是红警、大富翁、仙剑以及帝国时代等等。有一天我们去西安本地的一位同学家，他们家里那时候居然就有一台笔记本，然后我在他家里用笔记本玩了一下午俄罗斯方块。

　　班里的另一位同学，高中时代就是游戏高手。那时游戏厅老板都不太喜欢他，因为他每次去都是一个币通关所有游戏。后来在大学里开始打电脑游戏，结果就是成绩不好，被迫留级。

　　他现在是陕西某地区的一位刑警队警官。

　　有一回我们宿舍一哥们去钱学森图书馆借书，居然借回来一本《如意郎君传》。其实就是类似《金瓶梅》的古代黄书，说的是武则天的男宠如意郎君的事情。我们班男生如获至宝，每个人传阅了一遍。

　　但是后来我们再去图书馆，就再也找不到类似书籍了。

　　课桌文化

　　在九零年代，校园文化里还有一种叫课桌文化的亚文化类型。

　　所谓课桌文化就是一些用笔或者小刀写在课桌上的文学作品，以打油诗为主，品位普遍不高。那时我们的制图教室因为桌子面积大，比较容易书写，成为课桌文化泛滥的地方。

　　比如说到交大女生少：

　　自古交大无美女，残花败柳排成行。

　　偶有鸳鸯一两对，也是野鸡配色狼。

　　还有一些黄色的对联：

　　上联：奶头山上摸爬滚打

　　下联：夹皮沟里刺刀见红

　　横批：新婚之夜

　　有一些改编的诗词：

　　昨夜饮酒过度，误入校园深处。

　　呕吐，呕吐，惊起鸳鸯无数。

　　当然课桌文化中也有一些有用的东西，比如每一级的同学都陆续留下一些数学物理公式，以备考试之用，我们常常感谢那些将重要公式写在课桌上的同学，他们的举手之劳惠及后世诸多校友……

　　回头看来，读大学自然是你人生一个巨大的转折点，所有人的人生大概都会因此改变方向。然而就像作家陶杰在《杀鹌鹑的少女》中写到的：

　　当你老了，回顾一生，就会发觉：什么时候出国读书，什么时候决定做第一份职业、何时选定了对象而恋爱、什么时候结婚，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。只是当时站在三岔路口，眼见风云千樯，你作出选择的那一日，在日记上，相当沉闷和平凡，当时还以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。

　　所以，即使我当时读了一个锅炉专业，它依然决定了我的人生走向。

　　毕业后分配到中石化天津分公司炼油厂，然后因为觉得这份工作没有希望而离开;到北京四处闯荡，从经济观察报、FCB、奥美互动、蓝色光标到创业和暴风影音，不知道我的大学跟之后的经历是否有着必然联系?

　　但是我知道，如果我当时没有去西安交大，我就一定不会是现在的样子。

　　或许人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偶然相遇。

　　祝交大120周年生日快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