毕业之后五年,我一共换了四份工作,而在今年六月份我正式失业了。
说得好听点,从那时起我就成了一个“自由职业者”。
这事我不敢让家里人知道,虽然我一直没有如他们所愿,考个公务员或留在国企稳定工作。但最起码,他们一直还以为我在一家“还挺大的公司”工作。
在某些生活在三线城市的父母眼里,你哪怕说你在腾讯工作,还顶不上说你在一家银行来得实际。
可如今我却“自由职业”了,这是一个更加超出他们理解范围的概念。
我突然想起了家里的小舅,某种意义上说他也是活在我们那个家乡小城的“自由职业者”。
活了大半辈子,他从银行离职,一会跟这个朋友做点生意,一会找家人借钱倒腾点什么玩意,就是没有成功过,更没有去哪里“上班”。
今年春节时我妈说起他,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:
“不行了,今年过完节必须要托我们家表姑给他在厂子里谋一份保安的工作”。
——意思就是,该逼他好好上班了。
我想,我可能暂时还面对不了我妈这种痛心疾首的表情。
所谓“不上班”,其实只是自由职业最浅层的解释。
在上班的那些时日,是一种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的生活:
盼周末、盼假期、甚至盼过年……然而每次到了微信上提醒你“2016年还剩XXX天”的时候,总有一丝丝的失落。
你会觉得原来日子就是这样无意义的周而复始,你甚至不知道2015年的春节和2016年的春节究竟有什么不同。
而我们想象中的自由职业是:每天醒来都是曾经梦寐以求的“假期”。
再也没有六点五十分的闹钟,再也没有上下班打卡,更没有高峰期时黑压压的地铁人流。
别人打开家门时已经日落两个小时,而你则是享受了整整一天“自己的时间”;
别人用尽心思挤出一个三天的小长假,你却在朋友圈里告诉别人我刚在丽江玩了一个星期,无需请假,还不会扣工资。
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挑衅上班族的脆弱心灵?
然而自由职业的第二层意思是,你也从此失去了一种“职业感”的庇佑。
我的名片上曾经印过“策划师”、“市场部主管”和“新媒体总监”,但你从来不会见过别人在名片,印上“自由职业者”。
这时你会发现,上班为你安排的“角色”,其实是一种可以拿来在社交上应答的安全感。
一旦被朋友问起最近在做什么事情,就算生活惨淡无光,最起码可以强行吐槽一下自己的工作,假装对各种“行业内幕”讳莫如深,在人前人后赢得一种谈笑风生的效果。
但自由职业却意味着,你从此无依无靠,没有任何职业光环能够为你背书。
如果遇上一些不怀好意的猜测就更糟糕了:
“天啊,这个人连工作都找不到了吗?”
我辞职的头两个月,是在一种形同“待机”的状态中日复一日地度过。
每天醒来接近中午,先在床上发呆半个小时;揉着睡眼订个外卖,打开电脑看部电影,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;
下午太晒不想出门,在家里无所事事地耗到晚上;每天睡前都跟自己说明天可要干点正事了,哪怕是起床跑步,看个日出,健康一点也好。
如果你问我什么叫“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不上班的气质”,你大概可以看看那种每天睁开双眼都“不知今夕何夕”的茫然表情。
更糟的是,我腾出了大段大段的时间,却也看着大把大把的积蓄从没有工作的自己手中大把大把地流走
旅游什么都就更不用提了,我连每个月的房租都愁。
对于自由职业,我们总是意兴勃发地打开了那个水龙头,却忘记了水源始终会有流光的那一天。
在我品尝到了自由的甜头之后,所以我也开始学习为自由付出代价:当银行账户余额终于跌到三位数的时候,我已经可以厚颜无耻地跟身边的朋友说:
“贵司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活儿尽管找我试试,我现在SOHO啦。”
等到我重新掌握了两三份经济来源,所谓“自己的时间”才开始真正焕发出它应有的魅力。
这时你才能够真正搞清楚,自己每周应该花费多少时间工作,再也没有人可以对你不该干什么事情而指手画脚。
在我看来自由职业的真正奥义是:用自己的能力去安排自己的生活,再用自己的想法去奖励自己的安排。
不上班,那等于意味着,你要在不上班的方式里赚到更多的钱——而那往往不会比上班更轻松。
你以为自由职业可能再也不用面对复杂的人际关系,但为了得到维持生存的收入,你可能要接触更多样的人,求取更多不可知的机会。
假如你只是厌恶了规律的生活,你需要知道自己是否有承受不规律生活的勇气和能力,尤其当完全空白的时间需要你自己去填满。
而假如你已挣够摆脱规律的“资本”,确信自己从船上跳下的一刻,能放手拥抱一艘看起来不太稳固、但已足够你安身的小舢板,面前的汪洋在你眼里,是隐隐泛着自由味道的浪花——
那就跳吧。
毕竟,离家这么远的我们,并不是为了害怕别人的痛心疾首而活着。
我也相信唯有自己真实选择过的,才有资格被称为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