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十年前的人都比你浪漫

　　今天，我想分享一段特别的恋爱。恋情中的女生，是我的奶奶。 免费关注微信公众号 jijiewangcom ，就能天天收到季节网新闻了，还有机会和主编小节姐一对一私聊喔。

　　故事的最开头，要回到1950年的秋天。那时土改即将展开，地主们可能是听到了风声，开始陆陆续续地将土地贱卖给普通老百姓。我奶奶的爸妈，就是在这群老百姓当中。

　　但是一家人还没来得及高兴，划分成分时，他们就因为这几亩土地被打为了“地主”。那时，我的奶奶才两岁。

　　1964年，奶奶十六岁，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样。从小聪慧勤奋、学习用功的她，在这一年考上了高中。

　　她的恋爱故事，就开始于踏进校园的第二年。

　　“第一眼看见他，是在高二第一节体育课上。他一米八多高，身材匀称，穿着一件干净的白T恤，搭配着黑色运动长裤。他领着同学们热身、跑步，举手投足间，透出一股英气。”

　　奶奶讲的这个人，就是她当时的一个老师，姓马。

　　“看到他的时候，心会忍不住‘扑通扑通’地猛跳。” 奶奶笑着说。 “但因为他是自己的老师，所以内心还是有一点点敬畏之心的。有时候，会觉得这个人离自己有点远，可是同时他又离自己是那么的亲近。”

　　马老师是奶奶的体育老师。奶奶从小个子就不高，身体也不是特别好，所以在并不擅长运动。上体育课，老师都会带着大家做操，而她是最经常动作出错的一个。

　　“后来我才知道，其实每一次他都会注意到我，可是没有一次指出来过。” 奶奶怀念地讲着。

　　有一天，她的身体不舒服，却刚好碰上下午要上体育课。因为性格羞怯，她没有跟老师说，结果慢跑起来还不到200米，她就忽然倒下来了。马老师急急忙忙地把她送到了附近的医疗站。

　　就像现在的偶像剧里的情节一样，奶奶说，醒来的时候，床边坐着的就是他。

　　他递过来一杯水，奶奶低着头接过杯子，很小声地说了一句：“谢谢老师。”

　　“同学你的脸好红啊。” 老师说着，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。

　　放学回家后，她打开了自己的书包，看见一封好长的信。具体的内容，她已经记不清了。但有几个字，她记得很清楚，就是里面的“我喜欢你”。

　　于是，顺理成章地，他们就在一起了。

　　奶奶说，在那个年代，师生恋其实是常见的，因为他们和很多老师的年纪相差并不大。但即便双方都承认了男女朋友的关系，也不敢逾越传统的礼数。奶奶和马老师，就连手都没有牵过。

　　“那时候，班上有一个男生喜欢我，同学们就误以为我和他是一对的。” 每次当那个男生走近她的时候，全班的同学就在那里瞎起哄。

　　直到有一天，奶奶跟马老师去逛公园，被班上的同学碰到了，大家才终于知道了这段恋情。

　　“后来，那个喜欢过我的男同学还给我写了一封信，他说，原来你喜欢的是我的良师益友，还让我在同学面前蒙上了那么多的不白之冤。”

　　聊天的时候，奶奶笑得很开心。虽然这是一张布满皱纹的、苍老的脸，但是脸上呈现出的，却还是花季花女这样青涩的笑容。

　　1966年后，整个社会的空气一下紧张了起来，他们的感情也随之受到了影响。

　　有天，马老师准备去接奶奶放学，却遇到了学校怒气冲冲的学校领导：“马老师，你先别走，进来我办公室一趟!”

　　领导严肃地问他，是不是和高三班上的一名女生在一起了。想不到，他很平静地承认了。

　　- “她们家是什么成分你知道吗?”

　　- “我知道，地主。”

　　- “地主!你居然知道。那你还跟她在一起?你一个大好青年，以后有的是未来。现在你和一个地主的女儿混在一起，你是想自毁前程是吗?”

　　他沉默了一下，抬起头说道：“那又怎么样?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，跟她的出身又有什么关系?”他弯身鞠了一躬，道了歉，就转身离开了。

　　后来有一天，他跑过来和奶奶说，他要走了。因为，他在香港的母亲忽然得了重病。

　　“对不起，等那边的事情稳定了，我就回来。你在这里要好好照顾自己，别担心，我会一直给你写信的。”

　　离开的那一天，奶奶去码头送他上船。临别之际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。“你拿着，回去再打开。” 说完，他双手搭着她的肩，轻轻转过她的身来，让她背对着他。

　　“你走吧，不要回头，我不想让你看着我离开。” 说完轻轻往她的背上一推。“我走了，你保重。”

　　奶奶不知道自己隔了多久才回过神来，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盒子，里面是一枚金色的戒指。

　　直到那个时候，他们还是没有牵过手，可是却已经认定了一生的追求。

　　起初的一年多，因为马老师母亲的病一直没有起色，所以他们只能通过书信联络。“期间，他一直有跟我通信，还寄来了许多在香港那边的小玩意，木屐、怀表什么的。”

　　那时，奶奶已经21岁了。那个年代，这个年龄的女人早该嫁出去了。“没过多久，哥哥也娶了老婆。嫂子和继母经常嘲讽我，说我这么大了还不嫁出去，留着在家里赖着不走，是等着爹和哥养。”

　　但是，马老师一直没有回来，奶奶也一直默默地承受着家里的压力。忽然有一天，她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来信。

　　“文革的浪潮越演越烈，两岸往来慢慢被隔绝，书信也没有例外。”

　　“还能联系上的时候，我也有想过去香港找他，可无奈于家里的压力还是放弃了”，说到这里，奶奶轻轻地叹息了一句，“现在老了，偶尔也会想，假如当初自己再勇敢那么一点点。”

　　后来，奶奶也有想过干脆不嫁人，靠自己的力量养活自己。她从小就对文字写作很感兴趣，写得一手好文章。她向报社投过稿，后来报社看过她的文章后感觉很不错，就让她过去面试了。

　　“你的文章很不错啊，”社长笑着说，“把你的资料拿给我看看吧。”

　　他看了资料后先是一脸惊讶，后来又转为一脸严肃：“对不起，女士。你的文章的确很好，可是我们不能录用你。因为你的成分不好，是个地主。”

　　等待的折磨与工作的打击，让奶奶觉得自己实在走投无路了。“那个时候，我哭得很厉害，哭到进了医院。我甚至要想过自杀。”

　　之后，她在医院住了一阵子。出院时，她惊讶地收到了主治医师对她的告白。

　　然而，这个让人猝不及防的告白，并没有成为她人生的一个转折，“在那个时候，我怎么可能还有其他心思再爱上其他人。”

　　出院之后，她很勤奋地，在家里的农田上继续耕作。日子慢慢过去，转眼新一年的春天又来了，她还是没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。

　　在这一年的夏天，奶奶再也没有理由反抗家里的压力。选择了听从父兄的安排，跟另一个男人相了亲，终于披上了嫁衣。

　　故事到这里，也终于讲完了。唏嘘也好、伤感也好，反正日子就那样子过去了。这个故事，是我奶奶在初中的时候告诉我的，我一直很想讲出来。

　　最近，我好奇地问了奶奶一句：“那些他寄给你的东西呢?你还保存着吗?”

　　她平静地回答：“几十年来，搬过好几次地方。有些东西丢了，有些东西因为日子实在太穷，我不得已就给卖了。现在，就只剩下这幅照片了。”

　　说罢，她从抽屉底下拿出一张泛黄了的黑白照。照片中的男人，很高，白衬衫黑西裤，帅气的浅笑。隔开了几厘米，旁边站着一位穿着花裙子的姑娘，清澈的眼睛里透出青涩的笑容。

　　文字 / 乔青

　　编辑 / 丸尾同学 吉蒂